终于又回到了那个灯光昏暗的小巷子里。
这个小巷子极为偏僻,幽深而寂静,路上没有一个行人,但是路边有不少在此歇息的流浪汉,废旧报纸和纸箱铺成的铺位,摆放得井井有条。
少数铺位用纸箱、防水布、木板围了起来,像一个个简陋的狗窝,没有房顶的狗窝……
很快,在一个很不起眼的纸板上,又躺倒了一个很普通的流浪老妪,满头稀疏白发,脸上全是褶子,蓬头垢面。
极不起眼的流浪老妪,一只手拿了一张废旧的报纸盖住了脸。
那只拿废报纸的黑漆漆的手,手掌较大,但极为枯瘦,满是斑点,青筋暴跳,指甲缝里满是脏污的黑垢。
和所有在此栖息的流浪汉,没什么两样。
这里的夜晚,格外祥和静谧。
周行觉得自己很困。
但是,他却无法安然入睡。
因为,他又开始了新的旅程。
或者说,这种精神力的天劫,在继续消磨他的精神力……
窑子里,几十辆车进进出出,车轱辘转得飞快,车影疯狂而迅猛。
“舞王,你这拉车速度……简直就是……脱缰的野马啊!”
“奔命似的……战场上抢火一样!咱们大奉国的军用物资补给车……也没你猛吧?”
“你这么做死拼狠,叫咱们大家伙儿……怎么活?”
后面紧追不舍的中年汉子,此时运动量似乎达到了极限,大口喘着气,铺满尘土的脸上仿佛被烙铁烫了似的,黑中透红。
“我这条老命都快没了……才拉了26车,你竟然已经……拉了38车!”
“我这拉车老手……”
“……也甘拜下风!”
他不是结巴,只是因为大口喘气,上气不接下气,说话的声音有些不稳,显得原本就有些怪异的嗓音,更加奇奇怪怪了。
似飘忽不定的幽灵怨音,带着些颤音。
又有点像在寂寞的夜里和窑子里的妖精打完架,元气都被掏空了。
好在听在别人耳朵里,还算连贯,一般人不会特意去浮想联翩。
人称“霹雳舞王”的万小二,因为是最后一趟拉砖了,就慢了下来,气定神闲地回话:“你眼盲呐?没见我前面还有个更拼命的小子?他拉了41车!”
方才说话声音不稳,带着可疑的颤音的那个年近三十的拉砖汉子,终于追了上来。
两辆木质平板车齐头并进,他这回气息平稳了许多。
“那个新来的临时工?他叫啥名字俺还没记住呢,哪能和你比?这才第二天拉砖呢,等他这两天尽情挥洒青春的激情之后,明天肯定就瘪了吧唧……”
万小二闻言,平静的脸上,忽然漾起了几缕细细的波纹,微微笑道:“人家明天瘪不瘪,还有待鉴定,不过,据我鉴定——你这具并不年轻的身体,定然是……已经挥洒完了青春的激情。”
年近三十的拉砖汉子,其实是完全照搬了最近正在看的一本网络里的原话,自己根本不懂潜藏其中的内涵。
他一脸茫然地问道:“你这话是不是暗藏内涵?究竟啥意思呢?你读了点书,硬要在我们这群大老粗半文盲面前秀墨水,完全是对牛弹琴啊……”
“对牛弹琴?”万小二憋不住了,放声大笑,“真没看出来啊,你一贯乱用成语,没想到肚里也有不少墨水呢!对牛弹琴这个成语用的妙哉!应景!”
万小二的话音刚落,不知什么时候陆续围过来的几十号拉砖民工里,响起一片不知所谓跟风而来的笑声,此起彼伏了好一阵,才逐渐停歇下来。
也许是因为话语内容的深度内涵而会心一笑,也许是因为两人各自独特的嗓音自带的逗乐效果。
外表玉树临风清朗倜傥的钢铁直男万小二,口中发出的太过违和的女娃童音,大概占了笑声诱因的半壁元素。
红砖窑里,烧好的红砖,都已经被拉完了,但砖厂里拉毛坯土砖的活儿还有很多。所有拉红砖的民工,都在砖窑外面有窑檐遮阴的窑廊上歇着,等候组长安排拉毛坯土砖的活儿。
窑廊地面,是泥土地面,地上的尘土,黑灰色居多,参杂着其它一些暗沉的颜色。
几十号人都随意歇着,或直接席地而坐,或半蹲着,或坐在平板车前的横木上……
民工之中,有几个响亮的声音,接踵而来。
“霹雳舞王!来一段!”
“赶紧的!”
“我开了直播,直播间瞬间爆满了,别磨蹭了!”
抄家伙!
摆阵仗!
号称专业直播团队的几个民工,确实很敬业,顶着烈日和尘土,拉完砖之后,浑身都湿了脏了,随身携带的拍摄支架杆,看上去竟然挺干净。
几十号人都跟着起哄。
网络红人“霹雳舞砖王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