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文炳看得明白,只是不愿郭弘敬这样的官员成为权争的牺牲品,还是开口为他争辩了最后一句。
“敬臣为人木讷,当做不到暗中通敌。”
“李瑕最擅于用间,屡屡于看似不可能之处化出可能。”何玮道:“往往便是这样看似个书呆,仿佛最不可能的人,恰恰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个间谍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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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二十八日,长安。
董文用走进秦王府的大堂,禀道:“王上,最新一批从钧州来的铁器与煤炭已运到了。”
“交接吧。”
“是。另外,根据俞德宸所言,钧州冶铁坊有两人被策反,这一批运货来的力夫中该有人是蒙元细作,臣正在甄别。”
“林子不在长安,伱多上心些。”
“是。”董文用又道:“另外,钧州传来消息,说是事情已经平息,竟真是定了郭弘敬的罪名,不再追究旁人。”
“是吗?怎有些宋廷的风格?”
“只要涉及到要分权力了,哪里都是一样的。”
“嗯,继续联络吧,该给的金银不必小气,人家需要钱重振家业。”
“是,他有铁,我们有钱,各取所需……”
这些都已是小事,李瑕听过,知道董文用心里有数就好。
倒是又想到林子说俞德宸可能被策反之事,接着再想到郭弘敬竟这般轻易就被元廷定罪了。
也许,俞德宸真是被策反了?
再一推敲,此事或是张弘范布置的,在太原拿下了俞德宸,从燕京长春观请了人来说服他,之后顺势安排郭弘敬过来。
两个最木讷的元廷间谍,简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。
就好像当年韩王派一个精通水利的间谍入秦,修了郑国渠。
等到他李瑕放松警惕了,由看似最不可能动手的郭弘敬一刀捅进他的胸膛。
本来嘛,控鹰卫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查清事实,而是为了将计就计,安插眼线到关中……
李瑕想着想着,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,结束了这种无聊的猜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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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节愈近。
李昭成终于得空又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朋友。
“好香!”
孙德彧搓了搓手,用力嗅了嗅,道:“上次吃大郎君做的菜还是好几个月前吧?”
“八月初,如今是腊月底。”江荻随口一算,道:“已是快五个月过去了。”
“啧啧,忙了五个月,可算是稍喘了口气。”
“我们倒是很忙,你忙什么了?”
孙德彧傲然道:“我们格物院造了多少东西……有蒙元细作在我就不说别的了,只说关中农具,你可知我们督造了多少把锄头?”
被称为“蒙元细作”的郭弘敬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他虽然还未授官,却已十分习惯这边,每日规划水利,看着河渠一点点挖掘……简直是如鱼得水。
“这般说来,明年会是个大丰年吧?”
“看,蒙元细作又在打探机密了。”
“小道士你别闹了。”江荻看得出来,郭弘敬这人在提到农事时是很认真的。
果然,郭弘敬道:“并非想打探机密,我只是想多看看,当原本一个农夫要走两里地担水浇田,到有了水渠之后能多收几石粮。”
他傻笑了一下,像是想到了什么,低声道:“想多见到几个丰年,不管在哪。”
虽然没细说,但众人都知道担着满满的水桶走几里地回来有多辛苦。
这年头,当有一个人喜好研究水利,必然是对“四海无闲田,农夫犹饿死”的情形感触极深。
李昭成目光落在满桌子的菜肴上,沉默了一会,微微叹了一声。
但他很快又挺了挺背,道:“没事,明年一定是个丰年。”
“嗯,不仅是关中,汉中的水利前两年就修了。”
“对啊。”江苍道:“成都那边早几年就从山城撤下来了,都江堰去年也小修了一下。”
“今年各个官员包括我们都做了许多事,好歹都有些用吧?”
孙德彧则是神秘一笑,道:“有用有用,都高兴些。我带了个好东西,一会放给你们看看啊?”
“爆竹?”
“以权谋私,廉访使可以把孙院长捉起来了。”
“……”
几个年轻人就这般说说笑笑,最后,当李昭成看到桌上的菜都被吃完了,不由松了一口气。
他先举杯,笑道:“年关将至,敬你们一杯。”
“敬岁岁丰收。”
“敬岁岁丰收……”
五个月前,他们也是这般聚在一起,那若问今日有何不同?他们或许没太多变化,但随着他们这五个月内做的事,关中百姓的生活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