担。
赵氏这些皇帝,大多是差劲的,能让我敬佩的,一个都说不上来。但在赵氏嫡系以及那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几个王爵特权被抹掉之后,朕希望天下间那些平民一样的赵氏子弟可以在朕的治下过得自在、高兴。
“比如,朕想让赵孟频在往后依旧能成为一代书画名家……你们家,确实是有这方面天赋的。”
这一番话李瑕是边想边说的,赵衿在长廊上坐下支着脑袋听了,心绪也渐渐安宁下来。
“赵孟频是谁?”
李瑕随口道:“一个宗室的小孩。我当年兵谏,便是想请先帝收他为继子。可惜失败了。”
“哦。”
赵衿想了想,又问道:“那,我也可以当你的子民吗?自在高兴地活着。”
李瑕苦笑。
原本在赵衿这个最不可能会认他帝位的人面前,他有种轻松,倒没想到她也想当他的子民。
“自在高兴是你自己的事。朕能做的,便是尽力使臣民活在太平盛世里。”
“我也可以?该愧疚吗?”
“人一生那么短暂,该活得好。”
赵衿点了点头,捧起铜炉子准备走了,起身忍不住又问道:“去了长安,我能蹴鞠吗?刀。”
“我不管你,那是你的事。”
赵衿走了几步,又想起一事,却是转过头,向李瑕行了一礼。
她神情既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,只有释然。
“陛下万福,民女告退。”
李瑕犹坐在那里看着赵衿的身影走过小径。
他素来知道自己改变了很多,天下必然有很多人的命运已偏离了原来的轨迹。
唯独有一点点遗憾的是太多太多人在青史上都是籍籍无名,只有少数几个人能让李瑕具体地说出他们的命运因自己而变好了,具体变好在哪里。
比如张珏,比如李曾伯。李瑕虽然不清楚他们原本是怎样的命运,但能很清晰地确定因为自己,他们实现了抱负。
昨天夜里,他坐在福儿他娘的家里,一直在想的是,若没有自己,这个老妇人的儿子会死吗?也许原本的时空里,元军南下是兵不血刃取了江陵。
这种不确定才是最消磨情绪的。
今夜他却可以确定赵衿因他而过得更好了,毕竟赵氏之女生在亡国之际原本又能过得多好呢。
相比于芸芸众生,赵衿并不重要。只不过是这种具体、明确、清晰的改变偶尔能抚慰他的情绪而已。
至于对于当皇帝这件事,他开始自信起来。
“对了。”
小径那边的赵衿回过头来,问道:“你麾下是不是有个将领叫陆小酉啊?就是那时候送王翠回去的那个……”如今还敢用“喂”来喊李瑕的人已不多了,他一听便知是谁,回头一看,果然见赵衿站在廊下。
二月中旬春寒料峭,她手里虽抱了个铜炉子,两颊和鼻尖却还是冻得有些红,似乎在这站了一会了。
“喂,你过来。”
李瑕没过去,但也没走开,问道:“有事?”
赵衿只好抱着铜炉子小跑到他面前,道:“早上我看到你了,你去小巷子里探视百姓了吗?刀。”
“嗯,别说出去。”
“这么说来,你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?”
“你不是说我不配当皇帝,是卑鄙无耻的山贼头子吗?”李瑕随口应道,似乎觉得山贼头子更轻松些。
“还挺记仇。”
赵衿侧过头往某个方向看了好一会,似乎透过院墙又看到了江陵城中那些尸体,那些梗在心头的压抑、恐惧,以及她对于这乱世的感触,各种情绪杂乱如麻,一时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其实我都懂的,我赵氏享国三百余年,国祚将倾。我可不是事后诸葛亮才这么说的,你知道前几年有人在宫门上写下‘阎马丁当、国势将亡’吗?刀。”
李瑕当然知道,那是他第一次去临安之时,临安城正因为这一句话而闹得满城风雨。
似乎也正是由那一年起,川蜀战云再起,宋朝堂上党争趋于激烈……如同拉开了亡国的序幕一般。
若从后世来看,正是那一年闻云孙、陆秀夫入仕,像是来陪宋王朝走完最后一程。而就在当世,又何尝没有人早早就预见到这“国势将亡”0。
“是你写的?”
“不是我,那时候我才多大啊,是舅舅写的。”
“嗯。”
李瑕当时便知道那是贾似道找人写的。
赵衿悠悠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昨夜进了江陵看到那许多尸体,就在想端平入洛之后是怎样,若没有你们这些边军浴血奋战又会怎样。祖宗基业交到你们手里,就当是太祖皇帝从柴家拿的又给了出去,总好过亡在外寇手里,总好过万一再有一次靖康之变。总之,谁当皇帝对天下人好,我看得出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