茗茗带着灰貂雪帽，身上穿着黑灰鼠的对襟褂子，窈窕又颀长地立在雪中，一见千羽，便神采奕奕地笑道：“雪大得过了分，早上压倒了一棵树，正好砸到屋顶上。”

一棵环起来足有一臂的松木斜斜倒在南面的屋顶，砸得那间屋子塌了小半边，丘剑裹着黄狐外套正在上面把那断木移开，一边移一边念叨：“茗茗啊，这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清呐，你去雁声阁和千羽住吧。”

茗茗双手叉腰，脸上有种孩子气的神情：“我自然要和千羽住，但你非得今天修补好不可——雪下这么大，我的木兰可不能冻死。”

丘剑叫苦连连：“雪这么大我也要冻死啊！你把木兰也搬到雁声阁不就行了？”

茗茗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：“是不是又约了人去喝酒？”

丘剑不答，呼啦一下把断木推到地上，溅起一大片雪尘，站在屋顶拍拍身上的雪，蓦然瞥到千羽，像见了救星一样指着她：“千羽，你上来动动筋骨——这么冷的天，活动一下才能气血通畅！”

千羽摊手：“大师兄说得对，”她眉眼弯弯：“茗姐姐，我帮你搬木兰花吧。”说着，亲热地拉住茗茗：“顺便去我那儿做糖蒸酥酪！”

茗茗从善如流，两人动身的功夫，丘剑在屋顶痛心疾首：“你们就这么孝敬大师兄的吗？喂！——给煮一壶酒也行啊！”

茗茗在檐下仰头笑道：“放心，不让你白忙活，有酒钱！”

丘剑这才闭嘴，认命地接着干活，千羽与茗茗一道进了屋，眼见茗茗从抽屉里拿了一吊钱，端详半晌，抽了五个铜板，一边往外走，一边自言自语：“是不是给多了？”

……

千羽与茗茗搬完木兰花，在雁声阁围着暖炉吃糖蒸酥酪，一个浑身雪白的人掀了厚厚的门帘进来，原来是洛衣。

“二师兄！”千羽挥挥手：“快来，有糖蒸酥酪！”

洛衣在门口拍拍身上的雪，看到茗茗时并无意外的表情：“你来和千羽住？”

茗茗点头，笑道：“神算子，连这都能算到？”

“过来时看到丘剑在修你的房子。”

千羽这才想起来屋里好像缺了某人……想到一屋子人都在这儿吃着美味，只有大师兄在风雪交加中干苦力，她不禁一阵同情：“二师兄，那你有没有好好安慰下大师兄？”

洛衣看着千羽，脸上的微笑纯洁地如雪花飘落：“我绕道走了。”

……

几人吃完，洛衣看着千羽擦完嘴洗干净手，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：“师尊给你的。”说完，拍拍她的肩，突然又僵硬地抱了她一下，然后拉着茗茗走了。

千羽有点莫名其妙，摊开信笺。

万物死寂，只有窗外阴云沉沉，飞雪簌簌。

信笺无声地飘落在地。

帝国历348年，新春不过一月，到处还是天寒地冻的日子，丰国国破，国主祈佑殉国，彼时离他当上国主仅4个月。

这是四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国主。

与他一起殉国的，还有丞相苏青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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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羽坐在雁声阁飞亭的屋顶，刚开始，飞雪落在身上会化，再后来，雪积在身上，越积越多，足足落了两尺，远远望去，像是哪个顽童在屋顶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。

也许老天才是最大的顽童，世人的命运在顷刻之间翻覆，而它只是带着顽劣的微笑，继续舞动手中的丝线，一任众生血泪煎熬，永失所爱。

积雪愈厚，江国寂寂。

有人在。

千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般，终于在持久的静默后，缓缓抬头。

对面的山巅，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。

那人在飞雪中静默良久，几乎让人错认成了雕塑，只有长发与一身红袂随风雪上下飞舞，如同去迎故人归来的风帆。

两人就这样默默对立，不知过了多久，天色都渐渐变得晦暗，突然，那袭红袂随一道剑光从山巅一跃而下，猎猎飞扬的裙裾如同一道天火坠落于雪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