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链银枪(1 / 2)

唯一漏算的,是司空照的生死未卜。

没有人比她更知道,司空照、赵灵应、宸妃这三人在娘心目中的份量。

人人皆知裴夫人人称“素手阎罗”,狠辣无情。只有她知道,娘向来是把所在乎的人在心中藏得极深。否则也不会为她入宫而百般筹谋。

她终究是像爹爹多一点。

可司空照出事,且是伤在她的回龙槊之下,她的心也乱了。

裴萸略迟疑地举起右手,最终略一踌躇,咬牙下令:“放虎出笼,冲击朔方军。”

白虎出笼上阵,对方的马必然惊逸乱走,不成队形。

只要冲乱阵形,不出半个时辰,对面的朔方军就会被全部拿下,不从者当众斩杀。

关内侯啊关内侯,这是你逼我裴家动手。

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血溅长街、刀枪瑟瑟而鸣、夜风呼啸的场景。

这是本朝开国第十年的中秋蟾光宫宴前夜。象征天下太平的南朝“三绝”:少师琴、君子剑、千金香即将再度相聚的前夜。

哦对了,还有个什么前代上官皇后的《白纻舞》。

为什么那个“三绝”里就不能加上裴家的回龙槊和驯兽术呢。早十年二十年加上,也许就没有现在这些事了。

如今裴家这一记回龙槊出,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呢?象征南朝文治武功逐步复元的蟾光宴还开得成吗?

破坏比建设果然容易许多。

而今夜,她裴萸是那个改变历史走向的人。

预料之中的白虎出笼没有发生。

就在押运军士正准备动手,打开铁笼时,一杆飘着红缨、长约丈许的闪亮银枪,自远处裹挟劲风,激射而来,重重插在铁笼之前。

火光迸射,金石击撞,青石铺就的路面被打得四分五裂,而枪头没入石面数寸之深,铮然作鸣。

与普通长枪不同,那丈二银枪的枪身缠绕着黝黑发亮的玄铁锁链,更加重了银枪本身的重量。

所有人此刻都寂然无声,一起望向城门口的方向。

即便一意孤行傲如裴萸,目中也不由射出好奇与复杂神色。

来者只有一骑,但马蹄声响彻寂静的长街。像整个建章城今夜都只在等待这一个人入城。

马上来人一身玄铁重甲,青铜神鹰面具掩去了面貌,其下唯见一双沉默而坚定的眼睛,身后长发随风飘扬。

即便见不到她的面貌,只这副面具的份量已绰绰有余。

神鹰徽纹,是独属于西北军樊门的标志。

无论是朔方军还是建章师,在她一路驰骋而来时,均已经自动自发滚鞍下马,分开两列,举兵器敬礼。

呼声如雷霆如山倒,在两军中地动山摇地响起。

“大衍朔方军,恭迎小樊将军入城!”

“大衍神獒营,恭迎小樊将军入城!”

每一个时代,都有人们发自内心仰慕的英雄。英雄铁骨铮铮,顶天立地,为天下人而活,从不顾及自身。

西北军樊家女将,便是这样的英雄。樊氏家训,樊氏女永不争权,不夺势,不成亲,孤独终老,只为守护国家边境和平而存。

永定侯樊缨这一门,是南朝西北边境的一座丰碑,一段长城,亦是大衍全军所仰望的传奇人物。

西北军并非大衍三军中兵力最强,恰恰相反人数最少。但从来无人动掠西北军的界限。

西北军,是一支由樊氏世代亲手培育,天下唯一一支,被公认为“正义之师”的军队。

或许直到小樊将军出现,无论朔方军还是建章师,才想起自己的军称之前,还同有一个国号“大衍”。

与樊将军同为大衍军人,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。

小樊将军樊连城,乃本代永定侯樊缨义女。

她按辔约马稳稳行来,一双眼睛里冷静得没有任何情绪。

樊连城错过裴萸身前时,没有多看她哪怕任何一眼。

她径直马行至虎笼之前,单手拔起插于地上的丈二银枪。

绞缠其上的玄铁锁链抖动,发出刺耳声响。

樊连城将银枪高举过头顶,一字一句扬声送出道:“朔方军随我入宫!”

她的声音清脆,甚至还有三分稚气,人人都听得出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,却有着无人能质疑的坚决与清晰。

随着这一声喊,她已一马当先开路,向前方宫城驰骋而去。

所过之处,神獒营军士自动自发向两侧分开,让出中间道路。

而朔方军也已在诸茂指挥下撤去进攻阵形,迅速跟上她的马而行。队伍如长龙驰骋,快却有序,一时奔马声如雷鸣响起。

而火光之下,独立于朔方军长龙之外,高踞马上的裴萸,面色阴晴不定,同时亦不自觉地扣紧了手心。

金明池畔华灯初上,一座座的引路宫灯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