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被出卖的燕山神女,淑姜由衷地感激狐满。
狐满似明了淑姜想说什么,晃了晃酒囊道,“不必谢我,一则大狐与赤乌有仇,二则我不会让你涉险,没趁机捅一刀,已算仁慈。”
“她亲自来的?”
“是,披头散发,若街旁乞妇,也亏得她能放下身段。”
“她……”
“情是真的,不是说人坏就没有真情。”
淑姜唏嘘道,“是,便是昆吾止,欺骗背后亦有一份真心。”
“小白花,教你一点,欺骗之后的真心,真心之后的欺骗,是有差别的,前者勉强还算人,后者……就连鬼都害怕。”
淑姜沉默,知道狐满是在说赤乌大妃。
赤乌大妃随时随地流露出的心绪是真的,可真心之后,她也可随时随地的背叛,别人视若珍宝的真情,与她而言是真的,却实在不宝贵。
“看那边,不要盯着看。”
正想着,淑姜的肩膀被狐满轻轻撞了下,将视线淡淡扫去,淑姜看到狐丁一正拉着吕奇的手走出人群,在排排帐子中,很快不见了踪影。
淑姜微微一笑,替他们欢喜,也替他们忧虑。
“说真的,咱们结个亲家吧。”狐满突然来了句有的没的,“回头我找个机会去朝歌跟殷受要个孩子,你呢,也尽快和你的公子发开花结果,说不定能结上亲家。”
淑姜脸热了起来,“我……我还不知以后会怎样呢?如果贬为平民……”
“阿淑。”狐满勾上了淑姜的肩头,“我狐满身为大祭司,不得不结交权贵,但不代表只结交权贵,总要有几个交心的,你也知我性子,说实在,大狐这些破事我也受够了,就等着不义早点成器,好让我为自己活一回。”
“谢谢你,阿满姐姐。”淑姜是真心感激,若说菀风教会了她天道,狐满则教会了她人心。
“好了,别这样,知不知道你这小眼神多勾人。”
淑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,狐满放开了她,拍了拍她肩,郑重道,“朝堂不比草原,自己小心,看你也学不会左右逢源,那就低调,你不属于那儿,你属于朝堂之外更广阔的天地。”
“嗯。”
提起朝歌之行,淑姜心中不免沉甸甸的,十三岁前,她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和向往,大商邑的匠人们最期盼的就是能进入王都占得一席之地,可如今,朝歌在她心里,华丽的殿堂不过是囹圄,锦衣玉食的背后,多少有着不为人知的挣扎,她对朝歌彻底没了好奇。
数日后,淑姜带着六穗青麦,和大狐的贡品,领着众人浩浩荡荡上了路,去往箕国待命。
仿佛预知了别离,大狐牧人们,几乎全体出动带着羊群,跟在淑姜和姬发的队伍后,走出了好几里路。
直到狐甲一大声道,“好了,都回去,莫再跟了。”牧人们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。
而淑姜看着身边的姬发,也并无多少喜悦,她几次回头,都能看见队伍中间,在马上失魂落魄的吕奇。
狐丁一终究没来送行。
“汪汪!”唯是草地上欢跑的大黑,依旧没心没肺,看大黑的样子,是要跟着自己去朝歌了。
前行了好一阵,天际渐渐飘来云雨,淑姜皱眉,大黑蹿到了前方冲着那片云雨不断叫唤,青鸟亦飞临到众人面前,发出警示般的脆鸣。
“找个地方避雨吧。”淑姜吩咐道。
收拾停当后,姬发关切道,“阿淑,那片云雨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那云雨是被人召来的,雨不会下太大,但因为是哀云,还是避一避的好。”
“哀云,莫非有人逝世?”吕奇的声音传了过来,看样子振作了许多,又或许这片云来得太过蹊跷,让吕奇生出了警觉,暂时收敛了心神。
“是,哀云是中原的巫法,通常只有大王和神女的应允,才能为逝者召来哀云。”
吕奇和姬发的神情皆是严肃,他们自然知道哀云是不可随意召唤的。
那片哀云大部分笼在汾河东岸,显然是赤乌人召的。
“看来赤乌坚还是没逃过一劫。”吕奇叹了口气。
说起来赤乌坚也是可怜,生为赤乌大酋嫡子,却常年缠绵病榻,有名无实,他是赤乌大妃的挡箭牌,又何尝不是昆吾止的踏脚石。
“阿淑,怎么了?是不是有什么不对?”另一边,姬发则留意到了淑姜的神情有些古怪。
淑姜看了看两人,缓缓道,“死的不是赤乌坚。”
“莫非是燕山神女?”吕奇大惊,“我是说假的那个……”
姬发沉吟道,“应该不是,阿淑,是不是赤乌大妃?”
淑姜默然不答,视线转向汾河,河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,跌跌撞撞往这里跑。
狐甲一领着几个大汉,上前把那人提了过来,那人浑身湿透,哆嗦不止,左手缺了小指和无名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