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般欺上瞒下的做法并不新鲜,淑姜在丰邑就见过。
好在丰邑有召叔母和姬旦,薄姑城却是邑正只手遮天!
若从前,淑姜亦是愤怒。
可如今,淑姜脑子里飞转的却是另一件事。
“助田法的弊端在于不分田地好坏,良田与贫田均税。”
“那就改呗,良田多收点,贫田少收点。”
“阿括,其中利益牵扯,不是说改就能改的。”
“是你公子旦的话,就不会有问题,你说是不是阿淑?”
在学宫时,对于姬旦说的“利益牵扯”,淑姜只是懵懂,如今才知利益之争,可吞噬人命。
现在想来,丰邑皆是良田,屯兵的镐邑则多是贫田,淑姜从前以为是士兵种田少,现在才知道召叔母和周国两位公子的良苦用心。
让利于民,并非天经地义,这世上的诸侯公子,也不是个个如周国般。
“邑主大人,附近的村民,不仅平日里要帮邑正耕种良田,还要服役修建薄姑城,贫田虽多,却颗粒难收,大家是真活不下去了。”
阿吉的控诉,令淑姜回过神,只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边上虢小小接口道,“这个费邑正要这么多粮干嘛?也不怕吃撑了。”
阿吉恨恨道,“还不是学恶来。”
虢小小眉毛微挑,“屯兵?”
“是,恶来囤三千精兵,这些兵不耕作不服役,专门操练,全靠大家养活,莱国没打几次,到是把费国人欺负了个够,我们薄姑也差不多,就是粮食少,只囤了八百精兵,还转运了不少去费国。”
“好大的狗胆!”虢小小怒上眉山,“邑主,这薄姑城我们入不得。”
阿吉也劝道,“是啊,邑主和费邑正不是一路的,邑主入城……怕是危险。”
淑姜点点头,又看向阿吉,“阿吉,所以,村人们眼下打算怎么做?”
阿吉回道,“冬日不务农,大伙轮流去薄姑服役修墙,我们打算挖地道潜入,内中有人接应。”
“不妥,如你所言,城内八百精兵,这样太危险了,再等些时日,一切等公子……,等公子发到了薄姑再说,好吗?”
阿吉露出为难的神色,虢小小忍不住替他道,“邑主,开弓没有回头箭,我猜这地道已是挖了差不多了,这些人也谋划了许久,停不下来的……”
“必须停,我现在也不是说担心薄姑与费国交恶了,而是大家这样做,师出无名,成了谋逆,只怕后续我也很难保下众人。”
“邑主。”阿吉忽而跪下,“我们这些人已是被逼到绝路,就算想吃野菜充饥,也得等到开春,这两个月与其活活饿死,不如痛痛快快干一场,但请邑主事后只处置阿吉一人!”
“我如今已到薄姑,公子发也快到了,阿吉,事情还没到极端。”
“公子发……他是周国公子,还要依仗东夷诸国打仗,怎么可能为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,与东夷贵人为敌。”
虢小小挑眉道,“那就是你不了解公子发,就算你不了解公子发,总该了解公子发的兄长伯邑考啊,那是出名的贤人,爱民如子。”
“公子发不是打仗的吗……听说,他杀起犬戎人来,可心狠手辣了……”
这哪儿跟哪儿啊,淑姜略略有些哭笑不得,姬发战神之名,传到东夷竟是面目全非。
“阿吉,容我想想,离你们计划动手还有多少天?”
阿吉犹豫了下,最终低头不语。
虢小小道,“怎么,还怕我家邑主告密?”
阿吉摇头,沮丧道,“邑主也觉得我们会失败吗?”
淑姜心下一动,“还有谁劝过你们?”
“望先生……”
这个望先生真是个神人,淑姜再度感叹,有机会她定要好好登门讨教,“望先生……是佳邑宗身边的门客吧,他是个什么样的人?他怎么说的?”
“望先生……,说起外貌来,也就是个渔人的打扮,四处探查水利,他精通地理,我们一动土他就察觉了,他有来劝过大家,但大家伙儿……看不到希望……,我偷偷问望先生有没有补救之法,他给教了我个法子,我就按他法子将村里妇孺老弱安置在那个地方……”
“是奇门遁甲。”淑姜一下明白过来,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虢小小亦附和道,“哦,我说呢,那些屋子怎么造得那般奇怪,边上的山洞,也是他安排的秘密出入吧。”
“正是,正是。”阿吉连连点头,眼中满满崇拜和神往。
淑姜沉吟了会儿,又问,“随我们来的侍从,眼下如何?醒了没?”
阿吉摇头,淑姜暗暗松口气,若被人知道此人是杨戬,华嬴夫人之子,只怕又要起波折。
明白淑姜的担忧,虢小小机灵道,“这侍从对我们很重要,且先把他还我们吧。”
“自然,自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