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。
立于孟津畔,大石之上,淑姜百感交集,所谓多事之秋,说的便是这几日的情景吧。
自太师府出来,淑姜就惴惴不安,过去她只了解比干的为人,如今深知对方的立场,又怎能不当机立断?
她先是顺道去了牧邑,将女儿等一众仆从带去洛邑,随后,便静静等待着朝歌的消息。
这些消息,犹如风雨不定的转季,一日三变,先是微子启亲自回洛邑主事,并告知淑姜伯邑考在箕国去世的消息,紧接着,比干向殷受提出,让姬昌前往箕国治丧。
所谓前往箕国治丧不过是个借口,众人心里清楚,比干无非是想换一个地方囚禁姬昌,不过比起兵甲森森的羑里,箕国要安全许多,毕竟远离了朝歌,便远离了是非,更远离了阴晴不定的王者。
此外,谁都知道箕侯是个老好人,在王畿北境,黎侯和箕侯可谓一柔一刚,箕侯有求必应,黎侯坚毅低调,默契维护着王畿北境安宁。
更何况……箕侯还曾帮助过自己……
想到在箕国的那段时日,淑姜心底涌上一丝甜蜜,但很快就被黄河涛浪般的焦虑撞散去,只余些许珍珠般的雪沫。
视线往西,在此之前,崇虎折腾出的烂摊子,开始变得愈发不可收拾。
在狼狈逃回崇国后,为重拾殷受信任,崇虎一度想要集结南岸诸国兵力,攻向北岸。
南北诸国本就不是真心开战,隔岸叫骂,只为逃避可能落在头上的贡赋,此际眼看要弄假成真,干脆齐齐反了崇国,只不过到了殷受跟前,崇虎又换了套说辞,只说九邦是被周国暗中煽动,意图谋反。
淑姜到不担心殷受会被崇虎欺骗,她只担心殷受会不会利用这个说辞,做些什么……
“邑主!”
急浪中,一条娇俏身影,如鱼跃出。
阿菘连忙上前,将十一拉出水面,用厚实的披风将她裹上,十一却甩开阿菘的手,在秋风中抖瑟着跑到淑姜跟前,“邑主,我查探过水路了,在江心换小船没问题,我有把握。”
淑姜揽过十一同她到了避风处的火堆旁,“辛苦了,眼下我们都指着你,你可不能生病。”
“不会的,十一身体好着呢,邑主,我们什么时候走?”
淑姜微微叹气,“我们要走是容易,但君父那边……还得再等等……”
十一和阿菘对望了眼,皆是有一肚子话要说,却无从说起。
先前闳夭就传信过来,说是伯侯那边自有办法脱身,让淑姜见机行事,尽快离开洛邑,此后也不宜再联络。
可淑姜清楚,若自己无缘无故一走了之,定然会连累到姬昌,再者,有箕侯的庇护,姬昌根本没理由脱身,就算姬昌不管不顾地逃走,黎侯这关也不好过,更何况伯邑考的尸身还在箕国。
对于这个久在朝歌为质的长子,姬昌一直怀有愧疚,殷受也是深知这点,才恩威并施,一方面赐下许多奇珍异宝和名贵香料以保伯邑考尸身不腐,一方面又不许伯邑考归国落葬。
疾风忽旋,篝火哗哗压向一边,眼见要扑灭,十一心头一急,终是忍不住道,“邑主,我们走了,伯侯才能走吧?要不,先把大姬送走,我们一同去箕国?”
阿菘沉声道,“邑主自有道理,这不该是你过问的。”
劲风过后,火焰又噼啪蹿起,比先前更为炽烈,淑姜沉吟着开了口,“我迟迟不动,非是带着大姬不方便,而是想尽量走得名正言顺些。”
十一闻言气馁,低声嘟囔,“他们会放我们走吗?”
阿菘瞥了眼十一,颇有几许责怪的意味,只可惜十一低着头,并未看见,淑姜却瞧了个清楚,笑道,“阿菘,你如何看?”
十一当即抬头看着阿菘,阿菘抿了下嘴,不知该说什么,把十一急得抓耳挠腮,“阿菘姐姐,邑主都这么问了,有什么你就说呗。”
阿菘又抿了下嘴,见淑姜眼中满是鼓励,犹豫道,“我想,邑主应该也在等周国的消息。”
“周国的消息?他们会来接应我们吗?”
阿菘又看了眼十一,似在责怪她沉不住气,淑姜替阿菘点了点头,“眼下局势还不明朗,所以还得再等等。”淑姜相信,筹划营救多年,周国不会只有丰镐两地这一手准备。
“可若一直不明朗呢?”
“三日,最多不过五日,就算没有消息,也是消息。”
十一不是很明白,目光在淑姜和阿菘之间来回,两人却不再说话,她也只好不问。
三日之后,周国果是传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,也让淑姜始料不及。
犬戎六部集结所有力量,连同密国、蜀国企图一举拿下周国北境。
犬戎诸部一直想夺下彬地,如今胃口更是大到想要将岐山以北整个吞下,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这次以义渠为首的犬戎人,竟还说动了密国和蜀国组成联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