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渭水走到无人处,一路之上,十一捏着手,看起来很是紧张。
芮婵蓦然停下,看着江涛如一匹被抖开的绸缎,一波又一波漫上岸,笑了笑,“我很凶吗?”
淑姜眼观鼻鼻观心,仿佛局外人,十一只好摇头。
芮婵又问,“那你怕什么?”
“没有,没有怕。”
十一边说边又用力摇了摇头,那样子分明就是有所畏惧。
淑姜直言不讳道,“是,怕你发脾气,怕你不讲理,偏偏你又并非全然不讲理之人。”
十一张了张口,没想到淑姜会这么干脆。
芮婵没像从前那般一点就燃,只是看着漫到脚下的江水,撅了撅嘴,“我承认,我在气头上的时候,就是不讲理的,这也是为君者最忌讳的事,所以母妃一直管着我,压着我,但她也说,我这脾气压是压不住的,就怕有一天反噬,她日夜担忧,成天就盼着能有什么事,什么人好来磨磨我这性子,结果,老天爷大约是听到了,让我遇上了杜岷。”
十一小小声道,“杜公子脾气挺好的。”
“就因为他脾气太好,才让我肆无忌惮,不是吗?”芮婵说着突然捡起河滩上的石头,瞅准了扔出去,石头在江面上弹了好几下才跌落下去。
十一看傻了眼,“婵公子好厉害。”
“没什么了不起的,这一手,我五岁起就开始练了,说也奇怪,阿兄到是没我这样的脾气,因为我脾气臭,母妃才教我打水漂静心,十二岁时,我便罕有敌手,可自从和杜岷闹翻,我就打不好了,这石头原本起码可以漂到江心,我心很乱,知道是自己错了,偏偏又不知该怎么做,我是未来女君,自不能低声下气,母妃也不会允许,我更害怕的是,若我真同他在一起,这样的事会不会一而再,再而三地发生,我甚至有时觉着……杜岷就是个恶鬼。”
“恶鬼?”十一惊讶到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杜岷是公认的好人,待人亲切又不失分寸,怎样都和恶鬼联系不起来吧?
淑姜接口道,“正因为杜岷为人大度,淡泊宁静,像一面镜子,才能映照出人心种种,人在他面前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放肆,展露出内心最深处的那一面,阿婵的问题,不是道歉、低头就能解决的,而是怎么解决心里深处的东西。”
十一挠挠头,总觉得有些深奥。
芮婵叹气,“还是二嫂了解我。”末了,她又转而取笑起十一,“我这些烦恼,可不是某个嫁人嫁了两年,还不知怎么生娃娃的人能了解的。”
十一双颊烧了起来,当下捂住了脸,“哎呀,别说了,我不是害怕吗,傅母也没说清楚。”
提到这事,淑姜也忍不住笑了,两年前,她给十一、阿禾主婚,还郑重行了三月礼,之后,两人在一起两年,十一见没动静,就去找医工诊治,医工查不出任何问题,也不好多问,最后淑姜叫来十一问了问,才知道这两年,两人都是合衣而卧。
这也难怪,一则傅母教得敷衍,总认为这么大的人,好歹知道桑林之会,二则十一小时候受过惊吓,十分没安全感,要她坦然面对一个人,哪怕是她信任的阿禾,也会害怕。
芮婵坏笑着撞了下十一,“那如今还怕不怕,有没有把你自己交给他?”
十一把脸捂得更紧,只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,淑姜替她解围道,“行了,十一,阿婵叫你来,不是想为难你,是想问你,你将你自己交托给阿禾后,有没有后悔?阿禾有没有变了态度,轻视你?”
“怎么会呢?”十一放下了双手,“阿禾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淑姜不置可否,“那你很幸运,你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此结束。”
见淑姜不像是在说笑,十一也顾不得害羞了,困惑道,“邑主,这……这怎么会结束呢?不是应该更好吗?”
淑姜抬头看了下天空,大约寻了个方位,翻掌指了指,“怎么不会结束?七月流火,心宿西坠,天气转凉,也意味着一年即将走向终点,到了戌月便是结束,万物皆有生死,感情也一样,只不过有的结束就结束了,有的结束却是新的开始,就好比你同阿禾。”
十一被说懵了,“邑主……,我不太懂,是说感情比以前好吧?那如何才能保证比以前好呢?”
淑姜耸耸肩,“没人可以保证,不过会不会更好,多少是有些预兆的。两人只有到了那份上,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……十一,你当时应该很害怕吧?”
仔细回想那时的心情,十一眼里闪过一丝恐惧,“确实害怕,阿禾还说算了……,我知道他是真把我放心上,于是我就眼一闭,心一横。”
十一的表情壮烈无比,淑姜忍笑道,“是了,有些事,不到那样的距离,是没有结论的,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一份感情,所以才有了桑林之会。”
芮婵兀自沉思,没了说笑的心思,好半天才捏紧拳头,抬起头,“好,不就是欠他一个桑林之会吗,我这就去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