伐黎之声,喧嚣尘上。
姬昌的脸隐没在盔甲下看不真切,吕尚则目光如水,出奇地平静,仿佛眼前一切只是水中倒影。
淑姜没有多问,在学宫里等着姬发的消息。
然则,真盼到姬发归来,又是一场轩然大波。
燕姞病故,燕地大乱。
黄昏时分,淑姜任由夕阳斜照在脸上,在半明半暗的屋子中,抱着弦鼗弹《简兮》。
从前,淑姜只从这首歌里听到了思慕之情,这次,她在指下细细感受,忽而体会出一种别样的故国之情,燕姞心里那个一身戎装,在城外远去的人,不仅是她的思慕,更是对收复故土的期盼。
只是假手他人收复故土,不是太自私了吗?
于是,便只能将这份对故土的眷恋,深深地,深深地埋藏在思慕背后。
简兮,简兮。
种种心绪,百千滋味,化作一曲《简兮》。
最后一音收去,淑姜起了身,打开门,屋外的人停了下来,似乎没预料到淑姜会出来。
“公子。”淑姜牵起姬发的手,将他领回屋子,然后同姬发一亮灯盏。
“虽说燕地大乱,但还不足以动摇郝子期的根基,眼下尚未到伐黎的时机。”
明晃灯火下,淑姜的话也似灯火般透亮。
姬发目光沉郁,握住淑姜的手,“这件事,你不必出面,五弟本就借着婚育改制之事为难你。”
“伸头也是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这件事,我必须与公子共进退。”
说罢,两人皆沉默了下去。
姬度果是难对付,崇国之战,他先是积极促成,让姬鲜随姬昌出征,如此,姬鲜的威望就会高涨,之后,又以婚育改制削减淑姜的威信,使得淑姜在这个时候很难说上什么话。
果不其然,淑姜的反对引来一片不满。
“邑主,听说先前在学宫演练沙盘,杜岷就提过,攻下黎国需要时机,比如燕地大乱,如何此际燕地大乱,邑主却又反对了?”
率先发难的是密絮儿,她不似姬处那般咋呼,语调不紧不慢,自信又从容,气势上就压了淑姜一筹。
“周国如今才胜一仗,崇国虽破,可洛邑尚在微子启掌握中,那些方国小邑固然痛恨崇虎,却也十分敬重微子启,况且崇国到底是王畿之地,那里的士卿并不向着周国,倘若我们现在同黎国开战,只怕微子启会趁机收复失地。”
“按邑主的说法,只要微子启不死,周国就无法攻打黎国了,是吗?我还听说,有人传言密国是伐黎的最大变数,那我密絮儿可以告诉诸位,眼下只要抓紧时机攻打黎国,密国就绝对不会成为变数,怕只怕夜长梦多,让殷商、犬戎、鬼方三分燕地,之后的局势就不好说了。”
谁都知道,密絮儿是密侯胞妹,最了解密侯,又是铁了心同密侯决裂嫁给姬鲜,彻底将自己同周国绑在了一块儿,这些话,自是肺腑之言。
密絮儿说罢后,姬鲜咬着牙,缓缓开口,“君父,臣知道,臣不该在朝堂上这般称呼,可是,姬鲜此刻就只想唤一声君父,请君父为大哥报仇!”
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时。
姬鲜平时素来眼高于顶,待人疏离冷傲,此时的落泪是众人前所未见的,也更叫人动容。
姬发皱眉,耐着性子道,“三弟,如今召弟还在燕地,局势混沌,他本在暗处,若我们仓促开战,他必然暴露,多年经营,只怕毁于一旦。”
姬鲜眸中之泪,好似灼烧起来,他定定看着姬发,“是姬鲜鲁莽了,二哥是太子,看得是大局,所以有些事,为了大局也不得不瞒下,放在心里,是不是?”
配合着姬鲜的话,姬度的目光直勾勾盯到了姬发脸上。
淑姜一阵紧张,直觉告诉她,姬发有所隐瞒,且连她也瞒了去,应该是怕她情绪激动,影响肚子里的孩子……
这么想着,淑姜的手不由自主放到了肚子上,密絮儿扫了她一眼,淡淡道,“我想太子应是怕影响到邑主,邑主既然身体不适,还请先下去吧,接下来的话,怕是对孩子不好。”
淑姜看向姬发,出乎意料地,姬发向姬昌行礼,“臣也希望邑主回避。”
淑姜右手指甲扣在左手手背上,明白待会儿若是听到什么,失了礼,反是对姬发不利,于是不再多言,向姬昌行礼告退,姬昌点点头,堂上陷入一片难堪的沉默。
出了朝堂,淑姜并未走远,转到了侧廊,阿菘端上席子和凭几,让淑姜在廊上休息。
密絮儿的话自内里一字一字顿入耳中,淑姜不知此时该庆幸,还是该恨,恨自己有一副如此灵敏的耳目。
“君侯,太子也是不想让君侯伤心,太子之所以晚归,是因为黎侯派人给太子送了礼。”
此言一出,大堂上顿时嗡嗡作响,淑姜心头如鼓槌敲打,擂得她气闷心疼。
阿菘听不清楚里面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