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,张忍冬就拽着李莲花下山。
衣角被她拉扯,他只能歪斜跌撞着跟上她的脚步,“恩人这是去哪?”
她的浅灰道袍和他的纯白外纱缠绕在一起,她坦荡得毫无扭捏小女儿姿态,沉声道:“下山卖符,然后去包打听那里。”
“包打听”是小镇上唯一去过大熙都城的人,见识最广。平日里,小镇外出务工或是赶考的人都得在他这里花钱买消息。张忍冬将卖符得来的三两银子递给“包打听”,顺便斜斜地瞅了李莲花一眼。
李莲花回以尴尬的笑。他知道她的意思是“你又欠我三两”。
“云铁啊,这我知道。鼎鼎大名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佩剑刎颈就是云铁所制,此剑坚无不催,遇血泛蓝光。”
她有些疑惑,觉着这名字耳熟,好似在李莲花嘴里听过,她仰头看向他寻求答案,“李相夷?”
李莲花耸了耸肩,决定摇头装傻,“不认识。”
“包打听”见他二人连李相夷都不知道,颇为恨铁不成钢,“李相夷你们都不知道?小镇的人就是没见识。那可是剑冠天下,红绸舞剑的风流主儿,是真真正正当得起正道武林之光这几个字的人。这么说吧,论武学,他是不世出的奇才,论地位,当今江湖没人能比得上当年的他。”
“包打听”在那里滔滔不绝,张忍冬和李莲花默契不语地对了对眼神。他知道,她又嫌人聒噪了。不怪她,他也嫌这人聒噪,主要是听着别人大讲特讲自己的年少韵事,感觉十分怪异。
“总之,就是很厉害的人,知道了吗?”
两人跟被先生训的学生一样齐齐点头。“包打听”的宣讲得到了反馈,越讲越起劲。
张忍冬见他半天也没说到她想要的消息,只得出言打断,“那把刎颈呢?”
包打听慢悠悠地喝了口茶,“唉,说来可惜。天下第一死而复生的李相夷在协助朝廷平定南胤之乱后,震碎了刎颈,入海自亡。”
张忍冬并不关心什么天下第一,她只在意云铁,“他在哪里跳海的?”
包打听眼一瞪,脸上有些挂不住,“这这这,谁会记得这个,好像是叫什么什么江亭。”
“望江亭。”
包打听看向李莲花,喜笑颜开,“对对对,就叫这个,望江亭。”
张忍冬看了看李莲花一眼,什么也没有问。
望江亭在巴郡,巴郡位于东海的上游,快马加鞭的话需半月才能到达。以李莲花的毒发频繁程度,纵然她将内力全数压制给他体内的碧茶之毒,他仍撑不过半月。
这条路又陷入困境,无论怎样努力,他似乎只有一个死字。她看向一脸风轻云淡的李莲花,心中升起股躁郁。算了,顶多是自己捡到的一个陌生人而已。死了就死了罢。不行,他确实还欠她银子。
她想起师傅还未云游的时候,再三督促她好好修习眉峰碧,偏偏她当初不上心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心法,跑去钻研那些刀法剑招和暗器毒药。
回道观的路上,她埋头赶路,李莲花罕见地没有出言打扰。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,望着甩手闷头往前冲的背影,忍俊不禁。这人又怎么了,好端端地跟自己生起气来。
※
梆子声空荡回响在街头,夹杂着打更人身披蓑衣行走间发出的摩挲声,衬得夜色愈发岑寂。客栈木门板前吊着的两只红灯笼在凄风中摇摆,似是在招呼久等终至的翩翩来客。
夜雨渐大,扑打在窗户上扰醒了张忍冬。她起夜小解,路过李莲花的房间时听见动静。
他顾忌男女之别,她不再贸然闯入,立在外面侧耳细听。是李莲花的声音。那是一种被刻意压制的喘气声,痛苦到无法承受处便偶有呜咽漏出。
她推开了他的房门。推开的一瞬间,一道闪电照亮了屋子,她看到了瑟缩在被窝里的他,唇比齿白,满脸濡湿,平日里藏着笑意的双眼变得涣散,连回望她时都呆呆的。
碧茶又发作了。
她叹了口气,上前扶起他,将所剩不多的内力传送给他。他逐渐恢复清明,她却因内力折损太多失了知觉,晕倒在床畔。
再醒来的时候,她躺在床上,环顾四周,正好撞上李莲花开门端来汤药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冒着热烟的中药放在床头小桌上,叹了口气,“你的内力仅够自保,不要再让渡给我了。”
她打量了一眼他,发觉他脸色好了许多,便闭眼翻了个身不再看他。
他对她假寐的童稚行为有些无奈,“我去客栈后山寻了些补气血的草药,趁热把药喝了吧。”
她一动也不动,“我不喝药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糖,“我这里有糖。”
她闻言转了个身看向他手里的糖,“你哪里来的钱买糖?”
他狡黠一笑,献宝似地放在她面前,“临走前供桌上拿的。”
话说那日回了道观,张忍冬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