奈何做贼(1 / 2)

“右相大人,似乎很爱穿白衣。”

公仪休心下剧震,几乎不能置信地回头,望向赵昭容。

本朝服色以简素清淡为时尚,或黑或白均是贵胄官员除了官服之外,私服常用的颜色。

就算他经常穿白衣,在一众仙气飘飘的清流名宦中,也绝不算格外可疑。

公仪休在兰陵堂惯了白色,而且他极其崇拜师父万俟清白衣翩然的风范。师父曾说,白色在五方为西,在四季为秋,主杀伐亦主忠烈节义,与兰陵刺者精神最为契合,因此兰陵三堂都是以白色为规范着装颜色。

师妹神兵堂主阿秋和师弟刑风堂主墨夷明月暗地里都是很不认可的。

因为从此武门便出现了两支奇葩:白衣夜行的神兵堂刺客,和白衣若仙的刑风堂打手。

只是江湖道上,实力决定话语权,没有人敢笑而已。

其实他也很难想象,他那剽悍精干的墨夷师弟领着一队广袖曳地,素袂飘拂的刑风堂打手,风姿翩然进入一家帮会,将他那著名的“斩龙”重重往桌上一剁,再亮出他著名“以德服人”的招牌,开始与各位堂主、总瓢把子友好磋商帐后分成的情形。

但是对于他这策士一门来说,白衣是个很不错的选择,与上层社会士大夫品味一致,格调高雅,较易混圈。

因此公仪休虽因是官身,早已不用日日去兰陵堂向师父晨昏定省,却还保留着穿白衣的习惯。

他就算白衣比其他官员穿得多了些,赵昭容也不能以此就公然论定他是兰陵杀手吧?

公仪休“啪”的一声,展开手中玉骨百花折扇,以掩饰心虚,一边笑吟吟地正要开口辩解,却忽觉不妙。

一缕甜美中带着清冷的香息悄无声息地直袭入他面前。

全堂的书吏、录事,都搁下了手中的笔,目瞪口呆地向他瞧来。

因为这暗器不是别的,而是一支纤纤玉指。

赵昭容自罗袖探出的一只柔若无骨、美若兰花的玉手,已按至他唇上。

她仰面打量着公仪休,笑意盈盈地道:“右相大人不仅爱穿白衣,”

“且是灵应所见过的,将白衣穿得最好看的男人,没有之一。”

她说完这句,就那么若无其事地飘然去了。

留下节操碎了一地,打落门牙和血吞的公仪休,和尚书省诸位正在漏夜加班,古板循旧的众位书吏。

书吏们立刻低头,继续沙沙挥毫奋战公文。众人不约而同决定,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。

公仪休以扇遮面,同时不着痕迹擦去额头上涔涔而出的冷汗。

这赵昭容,简直是存心不想给他留活路。

至于她说的,他是她见过穿白衣最好看的男人,这话他是不敢相信的。

因为他内心坚信,那是因为她没有见过他的师尊,兰陵堂主万俟清。

与兰陵刺者贴身格击,实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。

盘、抱、绞、扭,阿秋与司空照两道人影已经以快速无伦的身法绞作一团,拳掌交击处劲风激荡不绝。

如若双方都是赤手空拳,司空照可能还未必输。毕竟她筋骨蛮力远胜阿秋,同样挨上对方一拳,她自然比阿秋能挨得住。

但阿秋手中有刺秦,挨上一记便是穿肠破肚肢体分离的结局。司空照不敢硬接,且要时刻避其锋芒。

阿秋在心中默数:三,二,一。

师兄公仪休如再不来,她必得下杀手。

这一顿力抢上风的狂攻猛打,已然将司空照逼得节节败退,溃不成军。但她直至此时,仍然是不想杀人的。

但形势逼人无法再拖,司空照的命是命,她的命也是命。

孙内人的命也是命。

一。

阿秋掌中刺秦忽亮起夺目光芒,她右掌翻腕抖腕,正刺、侧割、反刺,一气呵成,将司空照困于匕首弧光所切割而出的方寸空间之内。

三次连刺强攻,目的是造成对方避无可避阵脚大乱的局势,确保最后一击中的。

司空照凝视着夜色中向自己划至的一道锐光,不,是数道锐光。

这流光,像星雨一般。

是战国名器“刺秦”的光芒。

她隐约地想起阿秋开始那句:“我只不过来走一转,既非杀人,也不越货。”

这位从来无畏的豪将,此刻竟也有一丝悔意。

空中一连串清越的交错击鸣声响起。

司空照忽然感到阿秋已经放开了原本反擒于她手中的左臂。

那一连串的金玉交击之声,清越如琴,泠然响起,杀伐之气里带着音乐的美感。

她没有受伤。

司空照仓皇闪身后退,定睛看去,只见黑色大氅一人飘然而下,拦在她身前。

他负于身后的那只手上,一物横绝三尺,晶光闪烁。